※童话paro

  ：终有一天，我会和你讲讲我的故事，那关乎胜利和泪水，和我是如何征服我的恐惧。

*请务必先阅读前面的章节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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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三章

    8.

    再醒来的时候，一切早已尘埃落定。

    朱樱司疯狂抓挠月永雷欧的手臂，他恨他。

    他也恨自己，恨自己没能跟兄长们死在一起。然而每当他挣扎咆哮着爬起，试图展开新生的翅翼，月永雷欧就会将他狠狠掼在地上。

    白色的羽翼遮蔽了洞穴唯一的出口。朱樱司还要撕挠，羽毛化作的利刃就“倏”地刺穿他的皮肉，将他的四肢都钉在地上，像一只待剥皮的猎物，连仰头的资格都没有。

    月永雷欧在扼杀他复仇的希望。月永雷欧的身影遮蔽了洞穴中唯一一线阳光，羽翼看起来是那样坚不可摧，冰冷的双眼在黑暗中宛若无机质的玻璃，对红龙的哀鸣置若罔闻，利爪轻易就能制住他的挣扎，看起来是那样强大——

    “那你去救下他们啊！”朱樱司尖叫怒吼，“你去杀了那些人类啊！”

    “我做不到，朱樱。”月永雷欧垂下头颅来对他说，翕张的鳞片蹭在朱樱司的脸颊上，毫无温度的吐息喷洒在脖颈，数日下来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尖细，“人类是杀不完的。他们能让整个龙族付之一炬，我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月永雷欧的语气很平静，好像已经对自己重复过百次千次一样，但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看起来比朱樱司更加歇斯底里。

    “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离去，但既然我还活着，”他把一块烤熟的肉塞进朱樱司的喉咙里，“就必须承担起保护你的责任。”

    朱樱司耸动喉头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，但月永雷欧卡住他的下颌，手指抵进他的食道里，不顾任何流泪和干呕的生理反应，浓香嫩滑的肉片几乎是化作一道暖流，将生存必须的能量送进红龙的身体。

    “不要，”朱樱司畏惧似的闭上眼，“我不饿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哦，没法给你弄来更好吃的食物。但还是要随便吃点什么，好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想吃饼干，想吃水果，不想吃这个……我不想吃……”

    朱樱司浑身战栗，看着月永雷欧落在光线下的脸：眼窝深陷，头发凌乱，整体气色晦暗而憔悴，跟从前活泼温暖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月永雷欧用朱樱司尾巴尖上永不熄灭的火苗烤肉。他握着一把羽毛化作的小刀，竖起膝盖，从自己的小腿上把肉剐下来，逆着纹理片开，沿着刀尖淌下血淋淋的一地。落刀处深可见骨，月永雷欧置若罔闻，备制好食材，伸手又去拽朱樱司的尾巴。

    朱樱司从喉咙里发出悲鸣。

    月永雷欧目不转睛地翻转着肉片，直到它变得焦香、边缘金黄，然后才顺着朱樱司的视线望去，刚发现一样打量自己的腿：“这个啊，别担心，曾经有人给过我一个祝福，所以我多少……也和你一样，有些自愈的能力。所以用不着担心。”

    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，朱樱司眼睁睁看着那些刀口的断面里，附着在白骨上的残肉中萌发出肉芽，密密麻麻地像抽条一样蠕动，连接成块，塑造成形，很快将伤口封闭得近乎愈合。

    月永雷欧于是再次举起小刀。

    “这样不对，不行……”朱樱司哀求，“我不明白、不理解您为什么阻止，但我可以答应您……绝对不会逃跑、会留在您身边……所以请放开我……求求您……”

    手起刀落。腥热的血点溅在红龙的脸上，朱樱司瞳孔涣散，不管不顾地试图将自己撑起。

    好痛……好痛苦啊，身体还流着血，羽毛嵌在骨肉里令他无法自愈，当月永雷欧割下自己的肉，每一刀都狠狠刺在朱樱司的心上。

    好痛苦。身体上的痛苦，心脏里的痛苦。

   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，朱樱司就知道，月永雷欧是自己的爱人，莫名其妙的、令人欢悦的。他用本能深爱着雷欧先生，可月永雷欧，难道只是透过某种使命看着他，否则为何会如此冷酷，又或者他看到的从来都不是他，否则为何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。

    这片洞窟像血肉组成的地狱一样笼罩了他。朱樱司奋力回忆着一切能用上的经历，他必须找到，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脱困，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从这场噩梦中逃离。

    脑海中浮现出那场染红了天空的大火。

    朱樱司闭上眼，咬紧牙关，接着他的身体像炉灶一样，魔力在心口汇聚，听从呼唤暴涨起来，沿着血液一同，从被羽毛贯穿的伤口向外渗出，燃起实质化的——火！

    他催动自己的身体活化反应，能量令皮肉燃烧起火，并非单纯的火元素，而是真正以消耗了物质为代价点燃的火苗，将羽毛瞬间燃尽，将白色的翎羽化为黑灰，再也无法对他束缚。

    他终于找到了月永雷欧最害怕的东西，借助人类的智慧。

    不顾疼痛，朱樱司从地上一跃而起。

    月永雷欧满脸震悚，他的双手浸透了自己的血，一条腿失去知觉，因此竟没能立刻动作，浅绿色的兽瞳在眼眶中不可置信地收缩。

    为了威慑朱樱司，他一直将自己的羽翼展露在外，形似狮亚属的细长尾垂在身后，从前额两侧向上延伸出纤长的黑色双角，此刻被朱樱司一把握在掌心！

    月永雷欧嘶哑着嗓子咆哮起来，凶残疯狂的压迫感刺激着朱樱司浑身上下每一寸细胞。可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掌心里的长角，另一只手环住月永雷欧的脖颈，仿佛从背后抱着他。他的爱人变成了一只守护财宝的巨兽，几乎是竖起全身鳞片，也说不出话，只能朝他吼着「我现在是大坏蛋了，我就是不让你做想做的事」……

    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。

    善良的雷欧先生一定也很悲伤、也很愤怒，这份感情一定比他所怀有的更加深刻，这才把雷欧先生逼成了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雷欧先生一定是不想让他也受到那些无法愈合的伤，才不想让他去面对那些残酷的……

    “可如果不让他们受罚，那些已经发生的事，又算得上什么？！”

    朱樱司闭上眼，把流泪的冲动尽数压下，然后双手用力——

    他想起自己窝在朔间凛月怀里，听兄长用带笑意的声音解释，用双手向他模拟比划。

    他也有一瞬间的迟疑，心脏颤抖着令他无法使力。

    可眼前闪过那些飞速生长愈合的肉芽，朱樱司知道，眼前是他唯一的机会，伫立眼前的是一位寻常不可能战胜的对手。

    咔。

    月永雷欧的颈椎发出轻轻的响声，朱樱司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，人类的身体就是这样脆弱，可他们偏能将庞大的龙族蚕食殆尽。

    他抱住月永雷欧瘫软下来的身躯，一边将他挪到山壁边坐稳，一边不断诉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，他讲述自己要如何喷涂火焰，告诉他无需再为自己担忧。他知道月永雷欧听得见，月永雷欧的颈椎已经开始反向扭曲愈合，他毕竟不是人类而是真正的龙。

    “雷欧先生，雷欧先生……”朱樱司低声呢喃着，“我会谨慎小心的，我不会被他们抓住，我会很有耐心的、一个一个慢慢来，一个一个烧掉那些该死的集市和村庄……”

    我要让他们也跪下为死者祭奠，我要让他们也体会悲伤。

    我在火种燃尽前绝不会倒下，我会不断死去也不断复生，红龙的时间无穷无尽，而我在死亡之前一定会让人类永远记住绝望……

    我会代替已经疲惫不堪的雷欧先生去做那些事情。

    而月永雷欧的眼珠迟滞地转动着，竟然已经能够恢复说话：“朱樱，别去。”

    朱樱司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走去：“难道还要我假装从前那般，什么都不知道的蠢样子吗？” 

    月永雷欧跌坐在原地，唯有面部能够动作，嘶哑的声音呼唤着朱樱司逐渐远去的背影。

    “……那就不要去想、不要面对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那些死亡都无所谓吗？！”

    “濑名和凛月，他们其实也不想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们既然养育我、对我抱有期待，又怎么可能叫我抛下职责与骄傲？！”朱樱司的眼睛红了，“你们无法亲手复仇，所以才教导我、保护我，难道不是这样吗？我只知道不这么做才会后悔！”

    “不、你不用承担这种使命，我们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月永雷欧挣扎着试图爬起来，然而他们的主动权地位已经天差地别地交换。月永雷欧不知道自己的语调也渐渐染上哀求，落在朱樱司耳朵里令他感觉有些讽刺的好笑。

    “我们照顾你与龙族的命运无关，只是作为个体的愿望……”

    朱樱司轻声问：“您爱着我吗，雷欧先生？”

    月永雷欧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所以的确是，前辈对使命继承人的关怀，对吧。”

    朱樱司试图勾起嘴角，他继续往前走。

    “在您回来之前，其实我已经跟泉哥哥亲口聊过了，他在成人礼后那么生气，其实是因为您先斩后奏，让我分化成了治愈系吧？雷欧先生，我知道你们真正的愿望，我会实现……”

    “朱樱……可我亲身尝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呀，别勉强了，雷欧先生。”

    朱樱司走出山缝，将那些黑暗里的满地血腥抛在身后。

    尽管血腥的味道注定伴随终身，因为他要走自己的路了。

    红龙不会退缩。

    他听见月永雷欧的声音里浸染着沉重的痛苦：

    “鸣上岚是我杀的。”

    朱樱司猛然回头。

    “是我亲手杀害的。”

    月永雷欧瘫坐在阴影里，无神的双瞳向他望来。

    9.

    朱樱司想起朔间凛月向他道歉时说，「每次皇宫派人前来审查我们的忠诚」。

    人类的皇帝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啦，月永雷欧轻声说。

    我们是由人类豢养着的奴隶，可怜又可悲地向皇帝证明，比起赶尽杀绝，比起折断头颅、打碎脊骨的干脆利落，让奔狼成为忠诚的看家犬，烈马成为乖顺的坐骑，才更有成就感。

    每隔一段时间，皇帝就会派人来检查我们的忠诚。这种时候就是凛月拉着你睡觉去啦，他们以前从未发现过你，凛月最擅长这种空间和遮蔽的魔法了。

    那么，皇帝凭什么相信我们的忠诚？

    因为最后的龙族给皇帝献上了足够分量的大礼。

    龙族的王，绯红鳞片的巨龙说：“我的骑士，我命令你保留最后的火种，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让龙族延续。”

    于是骑士举起利刃，砍下了王的头颅。

    骑士提着王的头颅，献给人类的皇帝，皇帝大为所动，不仅保下其余骑士的性命，更将王的头颅悬挂在皇宫外的门柱上。

    鸣上岚守护在王的身前，因此也被骑士杀害。

    ——鸣死去的时候说自己没有痛苦与悔恨，她说这是必要添加的筹码，她不曾抬头看我一眼，所以我挥刀的手也不曾颤抖，结束的瞬间沉默而安宁。

    骑士们压抑着仇恨，折断了骨血与尊严，低下头颅向人类朝拜。

    ——我想吐，但我不能，我捂住嘴，咬碎手指也要将呜咽从喉中咽下。我不再是我，我看见我挥刀杀害了最爱的人，却不能阻止他。

    王说，他的灵魂会永远凝视人类，以无数死去的同族起誓，他的体内会永远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，他要他的骑士们迎接新生的更强大的火种。

    ——可我无法自抑地退缩了，因为忍辱负重实在太过痛苦，向人类复仇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。我、濑名、凛月，残存的末裔终有一天都会死，只有拥有自愈与转生能力的王会踏上无穷无止的苏醒与复仇。

    所以骑士背叛了王。

    ——不是，我没有。

    骑士决定要把新生的王养成最幸福最快乐的小龙。不让他知道那些仇恨，不要他从小就辛苦地锻炼魔力，甚至令强大的王者之躯分化成无力的治愈系。

    ——我不曾背叛！

    骑士满口谎言。

    ——那并非虚假，而是出于我对他的爱。

    骑士甚至谎称自己爱着王。

    ——我……是的，这是谎言，我不爱朱樱。我不能爱他，不能让他意识到我对他的爱，那只会成为拖累他翅翼的枷锁、令他想起从前的地狱。

    所以骑士恨着王，是王使他做那些不情愿的事。

    ——并非如此，他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，因为我是那样深爱着他。

    爱？

    ——错了！

    月永雷欧痛苦地抱住头，瞳孔涣散成一片浑浊的泥沼，无法聚焦也无法思考，过往回忆的阀门一旦开启就冲垮了他。

    他哭得像一只淋了雨的幼兽，失去了支柱，失去了家，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人，失去了深爱着的人，羽毛低落在阴影里垂落在泥土地上，直到一声雷暴就能彻底击溃他。

    直到朱樱司紧紧拥抱了他。

    朱樱司沿着走出时的那串血脚印退回去，他抱住月永雷欧，眼神僵死，双臂用力环紧，把自己的体温渡过去，又像是把自己全部的精神挂在另一个同样摇摇欲坠的人身上。

    “您爱着我。”朱樱司的声音发着颤，但他替月永雷欧盖棺定论，“您爱着我，毫无疑问，因为您唯独不想承认我就是那位悲惨的王，您宁愿让自己的爱意落到空处。”

    “你当然不是他！”月永雷欧神志不清的眉宇间浮上一抹狰狞，“听着，我爱的人是我效忠的王，不是你，我爱的人已经死了，死在很久以前，你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！”

    朱樱司想起朔间凛月向他道歉时还说过，「我是希望你永远不要“想起”那些的，小朱」。

    朔间凛月是给朱樱司带来智慧的黑龙，尽管他说自己编纂的书籍都是虚假，但那些真切的东西，无论是真相还是爱意，都已经完好地传递给他了。

    他又想起濑名泉的挣扎和痛苦，想起他落在自己发顶温暖的手，握紧又缓慢松弛的冰凉的拳头。

    朱樱司抱住不断试图否定他的月永雷欧，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愿望。原来他只是想为了别人而活，因为必须有什么动力才能让人活下去。

    是啊，你们真正的愿望是……

    “您想承担一切痛苦，您想斩断仇恨的锁链，可司也爱着您。不管您要如何辩解这是依赖或是错觉，司心中这片温暖绝不是虚假。”

    他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跟随兄长一同死去，他只是不再活着，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爱是一桩奇怪的事情。

    那些来自兄长们的爱，来自月永雷欧的爱，全部变成层叠的枷锁，令红龙再也无法展开翅翼。

    “所以我答应您了，雷欧先生。”朱樱司喃喃道，“我是被您深爱的悲惨的王，也会是承担仇恨却抛弃使命的懦弱者。”

    雷欧蜷缩在司怀里，目光逐渐涣散，他身上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，不知是否听到了什么，最后竟像个孩子一样痴傻地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会活出最自由最充实的龙生，然后不留遗憾地离去，我会回归我们的天空和大地，而不是为了生而死。我会变成和您一样的死星。”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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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常感谢！|ू･ω･` )

不能剧透所以也不知道能说啥，总之宣一下个人志的通知群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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